原文
◎钱愚兄
百菊溪相国龄,总制江南,廉洁自矢,属吏苞苴,丝毫无所受。晚年举一子,仁庙赐名扎拉芬,荫五品官。扎拉芬者,翻译乃福寿二字也。两江官员,竞献贺礼,悉却之。江宁守钱某,令工制小蟒袍、水晶顶帽、珍珠朝珠,金饰玩物无算,书“愚兄钱某帖”,贿阍者呈进,并嘱曰:“此送公子物,可无却矣。”公笑而纳之。同僚服其工于献媚,争相郊颦,贺帖无不称愚兄者,由是钱愚兄之名遂播于两江矣。
◎双白菜
康熙间,汪东山绎,精星学,尝自题灯笼曰“候中状元某”,后果大魁天下。在京师时,与方灵皋、汤西崖、蒋南沙齐名,三人皆疏放,方独迂谨,时相牾。堂上挂沈石田芭蕉一幅,所狎二美伶来,错呼白菜,人因以双白菜呼之。方大加规劝,先生厌之,乃署其门曰:“候中状元汪,谕灵皋,免赐光,庶几南蒋,或者西汤,晦明风雨时,来往又何妨,双双白菜,终日到书堂。”
◎素不相能
苏州邹晓屏相国,与秦小岘司寇素不相能,每有言论,辄彼此龃龉。后司寇以目疾告归;而相国亦以教匪林清谋叛,不能先事预防,有旨著回原籍,闭门思过,因此同在林居。一日,两公于惠山卒然相遇,司寇曰:“公何以入山?”相国曰:“君能见我耶?”从者皆窃笑。
◎汪容甫辱商人
稚存太史、容甫明经,同肄业扬州书院。一日,偕至院门外,各跨一石狻猊,谈徐氏《读礼通考》得失。忽一商人冠服贵倨,肩舆访山长。甫投刺,适院中某生趋出,足恭揖商人,述连日趋谒状,商人微颔不答。容甫愤甚,潜往拍商人项,大声曰:“汝识我乎?”商人逡巡曰:“不识。”
“识向之趋揖者乎?”曰:“亦不识也。”曰:“我汪先生,趋揖者某先生,汝后识之乎?”曰:“识之矣。”曰:“汝识之,即速去,毋溷吾事。”商人大懊丧,登舆去。夫商人谒山长,某生之趋出足恭,自取辱也。于石狻猊上谈《读礼通考》者何与?讲学家闻之,必以容甫为诞率。然今日讲学家,一遇冠服贵倨之商人,吾甚憾其不诞率也。盖汪先生一,某先生者百也。
◎米汤大全
世俗以相娱悦者为灌米汤,而欢场尤甚。甘泉李冰叔,尝戏为诗曰:“英雄末路拿稀饭,混沌初开灌米汤。”曾文正于克复金陵后,得人颂贺诗文,命书记统抄为一编,自题签曰“米汤大全”,可谓雅谑矣。
◎纪文达烟量
河间纪文达公,酷嗜淡巴菰,顷刻不能离。其烟房最大,人呼为纪大烟袋。一日当直,正吸烟,忽闻召见,亟将烟袋插入靴筒中,趋入。奏对良久,火炽于袜,痛甚,不觉呜咽流涕。上惊问之,则对曰:“臣靴筒内走水。”盖北人谓失火为走水也。乃急挥之出。比至门外脱靴,则烟焰蓬勃,肌肤焦灼矣。先是公行路甚疾,南昌彭文勤相国戏呼为“神行太保”;比遭此厄,不良于行者累日,相国又嘲之为“李铁拐”云。
◎顾侠君酒量
江左酒人,推顾侠君嗣立第一。居秀野园结社,家有酒器三,大者容三十斛,其两递杀,凡入社者各先尽三器,然后入座,因署其门曰:“酒客过门,延入与三雅,诘朝相见决雌雄,匪是者毋相溷。”酒徒望见,慑伏而去。亦有鼓勇者,三雅之后,无能为矣。在京师日,聚同时酒人,分曹较量,亦无敌手,一时方近雯觐、庄书田楷、缪湘泣沅、黎宁先致远,皆万人敌也。以予所见,励侍郎滋大宗万、李臬使宁人治运、陈太仆句山兆仑、涂侍郎石溪逢震、顾京兆息存汝修,亦颇论觞政,足称后劲;近人则素尚书尔讷、索侍郎琳,亦一时之雄。
◎孙文靖食量
金匮孙文靖公尔准,字平叔,以翰林起家,历官至闽浙总督,赠太子太师,入祀名宦祠。公负经济才,任闽督,兴利除弊,浚木兰陂,溉田数万顷,平台湾张丙之乱,善政指不胜屈,闽人至今德之。公身肥大,健啖,食鸡子及馒头,可逾一百。尝阅兵至泉州府,太守崇君福,馈以馒首、卷蒸百,一品锅内双鸡双鸭,公尽食之,告人曰:“我阅兵两省,惟至泉州乃得一饱耳。”幼年身肥,夏日苦热,以大缸满贮井水,身浸其中,仅露口鼻以为乐。
十八岁时,自尊人广西巡抚署中归,道钱塘江,正遇秋汛,大喜,欲观潮,放舟江心以俟。比潮至,闻万马奔腾声,急出至首视之,舟子谏不听,立未定已为潮头卷入江中,仓卒之间但觉浪压肩背而过,有千万斤之重,三四翻腾遂掀于江中,若有人舁之起者,一无所苦。
公自言素来短视,受此大惊,卒未识潮为何状,殊可笑也。公生平以扶植善类自任。巡抚安徽时,安化陶文毅公为方伯,文毅陛见,论某官不法事,声色俱厉,须髯翕张。宣宗疑之,密谕公履任后,察其为人。公密疏保举,奉朱批曰:“卿不可为其所愚。”
又具疏力荐其贤,文毅公遂获大用,荐督两江,为时名臣,公之力也。官闽臬时,漳浦黄忠端公石斋先生墓旁地,为豪家所占,子孙力弱,屡争不胜,一夕,天大雷雨,遍山上下皆坟起,成黄山字,无虑数千万,豪大惊,叩首还之。公有诗,纪其事于《泰云堂诗集》中。督闽后,遂以忠端公之理学忠义,奏请崇祀文庙两庑,得谕旨焉。